一次在回老家路上,儿子边开车边对我说:“你不是说老家这条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通,现在不是通了嘛?”我没回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很小,老家还没有公路,每次回去都得翻山越岭。有一次走到半路,实在走不动了,父子俩便坐在路边休息,我就发了那句感慨。不想,多少年过去了,他还记得。

我出生在姚安西北部山区渔泡江畔一个叫“三角”的小村。那里地处楚雄、大理两州和姚安、大姚祥云三县交界。虽景色优美,物产也丰富,是姚安著名土特产“三角糯米”出产地。但又山高箐深,十分偏僻,离外面世界很遥远。在我记忆中,村民最难的事就是赶集。无论是去姚安、祥云还是大姚的石羊镇,都是早晚两头见星,整整一天路程,赶趟集来回至少得三天。
我们属于姚安县,自然赶姚安集的次数就多。但去姚安县城一个单程近60公里。特别是要翻越海拔2890多米的大黑山,坡陡林密,一上一下快走也得3个多小时。每次都是早上6点多钟出门,下午六、七点钟才能到达。记得一次我跟父亲去卖小猪,父亲挑着4头小猪早早出发,下午5点多钟才到官屯坝子,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我们只得停下来靠着棵大树避雨,不知是雨声还是雷声惊着猪,一头小猪竟挣脱绳子,从挑篮里跳了出来。我们赶紧冒雨追猪。再把小猪捉住时,父亲和我不仅全身湿透,而且都是泥浆了。雨稍停又接着走,翻越古山寺山梁到县城时,已是傍晚时分。我在县城读高二时,有一次饭票吃完了,钱也仅剩一角,可家里钱还没带到。没有办法,只得回去取。九点多我请完假从学校出发,好在那时凉米线只八分一碗。吃了碗凉米线,剩两分钱也没法再买什么,就一路往回赶。开始不觉得,下午5点多钟翻越了大黑山到黄泥塘村时,已饿得全身上下直冒虚汗。实在不行了,便抓了几把路边田里长着的青蚕豆叶吃下。就地躺了会,稍微恢复点体力又咬紧牙关继续走,到家已是晚上9点多了。那时,我的愿望就是家乡能有条路,回家时山不再那么高,路不再这么遥远。
高中毕业我考取了楚雄师专,毕业后分在县城工作。终于走出大山,不必再经常走那路了。但毕竟老家在那儿,父母在那儿,每年两三次还得走。上世纪末,县里把我家乡的公路列为少数民族贫困地区交通建设的硬骨头工程攻坚,终于全县最后一个通路的行政村修通了公路。刚通车那几年,路面全是土路。一个雨季后倒的倒,塌的塌,到处坑坑洼洼,走起来也十分不易。更要命的是3000多人口的村,仅有一辆客货混运的小货车。因早上出来,下午要返回,一般凌晨5点钟就发车了,若要乘车4点多就得去等候。一次儿子跟我乘那车返回。还是我在外面工作的原因,驾驶员多少给点“面子”,把我们与另外三人一起安排坐驾驶室。下车时我才注意到,就这么大个车厢,除货物外竟还塞了十四五人。儿子说:“以后再也不敢坐这车了,除挤得脚都无法伸展外,还心惊肉跳。这些人真是不把生命当回事!”我只是淡淡地说,大家也着实没有办法!从那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是很少愿意跟我回去。
不曾想到,最近这些年国家发展越来越快。家乡那条路不仅进行了扩修改造铺成了水泥路;各自然村的路也全部通了,农村客运班车一天一班,非常定时,再也没人去挤货车了。连接大理州祥云县的断头路也早已贯通,修成了宽敞的水泥路。如今,村里好多人家都有了汽车摩托。东进县城、上楚雄、昆明;西去祥云、大理、丽江可以说走就走。随着工资增加,我也有了私家车。2018年儿子从西北民族大学医学部毕业后,考取了我们县人民医院,不久他也买了自己的车。现在回趟老家,两个多小时车程,可以随时发车,说走就走。
回家的路真的已不再遥远了!
注:原载《云南中共党史研究》2019年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专刊。图片为此次增加。
作者简介:戴国斌,男,倮倮颇彝族,中共党员。姚安地方历史和彝族文化学者、诗人。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生人。曾当过教师、记者、行政领导、刊物主编等职,现任四级调研员。参加工作数十年间,已有2000余件新闻、信息类作品在省、州、县各级报刊、电台和电视台刊播;有100余篇各种题材论文刊发于各地的各级各类报刊和杂志。其中:城乡规划建设管理方面20余篇;地方历史文化研究方面40余篇;民族文化研究方面20余篇;文化旅游开发研究方面30余篇。地方区域经济研究、党的建设及其它题材方面30余篇。有60余件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零星刊发于地方各级刊物和书籍。曾完成过《云南省情·姚安篇》、楚雄彝族自治州及各县市在香港《大公报》开展专版宣传的“姚安县专版”和《中国广播电视总汇》姚安县相关内容条目的撰稿工作。

